加强核心素养教育,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措施和必要途径,也是适应世界教育改革发展趋势、提升我国教育国际竞争力的迫切需要,是我们国家人才发展战略在教育改革领域的主要体现和具体要求。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国家把学生学习“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运用的课程称为“语文”课。而此前,小学的这门课程叫作“国语”,指的是口头语,中学的这门课叫作“国文”,指的是书面语。1949年以后,这两个名称就合二为一,“语文”一直沿用至今。
2015年,我们开始修订高中课程标准,教育部要求围绕“学生发展核心素养”设计各学科的核心素养。所谓的“学生发展核心素养”,主要指学生应具备的、能适应终身发展和社会发展需要的必备品格、关键能力和价值观念。
1、记得2000年《高中语文教学大纲》 修订时,“语文素养”这一概念第一次被提出。当时我们主要考虑的是,提高学生的语文水平,只有“知识”“能力”还不够,需要培养“语感”,需要注重情感态度、思想观念、习惯与方法、注重熏陶感染。那时我们并未意识到,它将成为语文教育一个新的核心概念。
在较长一段时间里,语文课程致力于追求系统的“知识”,“包括字、词、句、篇、语 (法)、修 (辞)、逻(辑)、文 (学)”。比如,有的老师编写初中语文教材时会列一张表,里面包含了一百多个知识点,然后逐个分配到各个年级各个单元,然后根据知识点去寻找相关的课文。老师教知识,考试考知识。学生对这些知识可以讲得头头是道,可就是文章写不好。
在我们看来,跟“知识”相关的词语主要有“传授”“讲解”“知道”“懂得”“记住”等。2000年开始起草语文课程标准时,有人就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小学生上了那么多的音乐课,但是不会唱歌? 其实那时学生上的音乐课、语文课已经变成学乐理知识、学语文知识的学术型课程了。
跟“能力”匹配的动词主要是“训练”,指向解决问题、完成任务的“功能”,它注重“效果、效率”一类“外显表现”,追求的目标与效用、功利相关。推出“能力”这个概念,应该是一个进步,它指向的是“学会”,而不仅仅是“知道”“懂得”。
核心素养是知识、能力、态度、价值观等要素的综合体现。“素养”应该是指包含经验、知识、技能的累积,包含思想文化、情感态度、心灵德行、志向趣味、习惯个性、谈吐举止、风度品格等多方面因素,其中有些因素,不一定指向效用、功利,而是强调内在修为,有些因素也可以转而产生功利效益。
“素养”是人们在经历、体验某些过程之后,逐步内化、养成的一种思想品质、精神面貌和行为方式。它既可能是外显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内隐的品质。它具有体验性、教化性、启示性、陶冶性的特点。素养的教育是一种渗透、化育的过程。
这次课程标准修订,将“语文素养”归纳为四个方面的“核心素养”:语言建构与运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语文课程的“核心素养”是“语文素养”中的主要部分。
在高中语文课程标准中,这四个方面的素养展示在同一平面。实际上,这些“核心素养”是有层次区别的,“语言建构与运用”是语文课程核心素养的基础,其他三个方面不属于“语文”独有,它们是语言建构中必不可少而且是伴随语言建构而发展的,是结合在语文的运用中而发挥作用的。
2、关于语文学科核心素养:在“语言建构与运用”中,“语言运用”比较容易理解,那么什么是“语言建构”? 它和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其他三个方面,即“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之间,是什么关系?
“语言建构”的初级阶段是把脑、耳、眼、口、鼻等器官及其他有关肢体联结起来构成一个系统,按照一定程序、方式接收、储存、传递、输出信息,语言学家把这种生理、心理器官组织起来发挥作用的工作系统称为“语言机制”。这是语言文字运用系统的“硬件”。
有人认为人之所以会运用语言,依靠的是人的一些器官、肢体所具有的本能。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这种本能需要经过开发,将有关生理、心理要素整合成为一个系统,使之具有特定的工作机制。人出生以后,这种机能如果长久不开发利用,到一定时间,就可能会弱化甚至消失。
在学习第一语言的过程中,这些器官中的某些部位用得比较频繁,它们的“活性”特别强,日久便会固化,以至于有的人在学习第二、第三语言时,第一语言的“口音”特点会顽强地显现出来。
语言文字运用的“基础设施”,从“硬件”上看,包含“听觉器官———大脑和神经系统———发音器官”;从“软件”上看,人学会运用语言,至少需要一定量的词语和语言运用的样本,人学会说话靠的是头脑里储存的语言运用样本,还有对样本“复制”的本能———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不懂语言知识,但是能运用语言的道理。这种“复制”是自然界以及社会运动自组织的“本能”,复制包括简单复制、扩大复制、缩小复制、变异复制等。
孩子在学校通过语文课程学习,包括口头语和书面语,进一步扩大词汇量,要学习一定量的文字,掌握一定量的书面语范例———主要是语文教科书的课文,延伸、强化和优化语言文字运用“基础设施”。
“延伸”是指这一“基础设施”要加入从“脑”到“手”的联系。学习汉字书写,难度要比拼音文字大得多,汉字笔画、结构、字形复杂,出现错别字的几率要比拼音文字大得多,要想在书写中做到“得心应手”,需要多年“强化和优化”锻炼才能实现。
这里说的“强化和优化”,是指在语言文字运用机制的建构中,对语言直觉 (语感) 和反应机制灵敏性的促进,“强化”是指学习的强度,“优化”是指方法得当,耗时少、负担轻、收效高。
3、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人们可能因生理、心理机制的差异,或因所处环境或者培养方法的不同,语言机制开发的过程、学习语言的效果会有很大差别。有的人可能因为天赋的原因,或者所处的环境以及培养的方法得当,语言学习快而好,第二、第三语言学习也很顺当。这里面就有一个语言机制开发的条件、路径问题。
语言机制建构的过程中融入了思维机制、审美机制和文化心理机制的建构。人的语言机制的发展始终跟他的思维机制发展联系在一起,首先是直觉、形象的思维,这也应该属于“本能”,语言学家说“语感”就是语言直觉。随着人们语言运用的复杂化,要提高表达的条理性、准确性、严密性、生动性、深刻性等等,语言机制的建构就要加入逻辑思维、辩证思维的培训。
孩子学习语言的过程中,接触到的语言素材的量和质 (丰富、贫乏、高雅、粗俗、规范、破碎、平庸、灵气等等),对孩子语言的发展会产生很大影响。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对语言表达的审美追求会越来越强烈。有科学家说,在科学研究中,当学术标准和审美标准不一致的时候,我首先取审美标准,因为学术标准中可能会有我们尚未弄清的问题使我们解释不清,审美标准凭的是一种科学审美的直觉。我们在课程设计中,必须考虑把审美教育渗透到语文教育中。
我们一开始学习语言,就掉入文化的“网络”,人们在语言运用中往往会不自觉地显露自己在民族、地域、学养等方面的文化无意识。美国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研究日本文化时发表的著作 《菊花与刀》 揭示了语言中耻辱感文化和罪恶感文化的差异。再如,中国和西方语言寒暄方式不同,亲属称谓与社会称谓不同,这些都是文化发挥作用的结果。语言学习的过程就是文化心理建设的过程。
人们学习语言的过程是开发、利用语言机制的过程,语言教育的课程要从语言文字、思维、文化、审美等方面同时促进学生语言机制的发展。
4、多年来,语文课程历经一次次质疑、争论、探索和发展,课程的核心概念从“知识”到“能力”再到今天的“素养”,确定“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为本学科的基本特点,把语文课程性质定位为“学生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
正在修订的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尝试设计一系列“任务群”和“语文学习活动”,旨在通过综合性、跨领域、情境化、结构化、专题化的学习任务,实现语文学科核心素养教育的目标,要求避免把中小学语文课当成学术型课程。
任何一种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课程其实都是在做“语言建构+”的工作,不可能是单纯的语言运用技能的教学,会融入习惯、方法和人类智慧的教育,语文课程都会被要求体现国家意志,融入适合当时社会的思想道德、价值观念、人文精神,我们今天的语文课程建设需要渗透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
“语文”是一门众人关注的古老学科,但又是一门尚未成熟的发展中的“学科”———它不同于数理化之类的典型学科。语文课程建设还面临许许多多的复杂问题。比如,为什么语文教科书要用一篇篇“课文”来组织,而不是像数理化等学科有一章一节知识体系构成? 中国语文教育一贯注重背诵,这种方法是不是科学? 现在的学生还要不要学习文言文? 如果还要学,学多少为好? 中国语文教育和外国语教育,都是“语言机制建构”的教育,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关于汉字教育的理念,这几年有进展,但是教学中存在的问题仍然不少,包括课程标准和教材的设计、教学方法的选择,可能还有较大的改进空间。
5、文学鉴赏到现在还是语文教育中的一个较薄弱环节。许多学校还是用实用文教学的方法教文学鉴赏。如何在阅读文学作品中引导学生品味语言文字,感受形象,通过情境和表现手法体验作品的情感、思考作者的表达意图,等等,这些都是教学和评价方法中需要深入探讨的问题。
为了培养学生的发现、创新能力,现在的语文课程大力提倡探究学习。但是,如何探究,至今老师们仍然在摸索。
不久前,网络上流传有的小学让学生在国庆长假中用大数据研究苏轼的诗词。许多老师过去自己都没有搞过研究,现在要他们组织学生探究,确实有点勉为其难。我们希望学生的探究不要追求“高大上”的课题,能从身边常见的事实和过程着手,培养探究意识、习惯和发现问题的敏感性,并且在探究中逐步养成严谨、求实的学风。
“语言运用”主要包括三个方面:语文实务运用 (通常称为“语文应用”)、审美运用和探究运用。不同的人语言文字运用的“基础设施”可能不一样,有的人在语文运用三个方面发展比较均衡,有的人偏重实务运用,有的人偏向审美,也有人强于探究。我们的语文课程为小学低年级、中年级、高年级,初中,高中学生设计几个层次的“共同基础”“平台”,按照这样的“平台”来规划教学、编写教材、设计评价系统。另外,通过课文活动和选修课程,促进学生有选择地发展,以此构成多样丰富的语文课程。
语文课程的设计和建设中,过去我们在学习、追赶其他国家课程设计思路方面做得比较多,这些学习对推进我国语文教育改革助益良多。可是我们对于本土语文教育实际状况的研究显得不够,尤其是实验研究。可能是因为教育方面的实验过程太长,目前的科研项目都要求一两年就能见成果,各单位和个人都等待不了。应该看到,中国的语文教育如果要有进一步的长足发展,一定离不开扎实的实验研究。
(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语文课标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