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集》之《人与煤炭》

民国三年的秋天，我第一次坐海船到东渡，自言自语的说：海船走得这么快，好极了。教科书告诉我这是蒸气机关推动的。我应该去看看这个蒸气机关。走到机器间去看了一忽儿，行李箱，蒸气是水烧滚了变的。我得去看一看这水是用什么东西烧，怎样的烧法？我于是一路问到火舱门口，一看，几个赤膊的活人像天津鸭子在哪儿烤着，烤出一身的黑油！身上、连上、手上黑得如同他们所烧的煤炭一般黑！这是我与火伕们第一次见面所得的印象，简直像硝镪水刻到我的心窝里。我明白了：乘长风破万里浪，代价是火伕们的泪和血！岂但海船上的火舱是人间地狱，您走进电力厂、机器厂、面粉厂、织布厂里去看看，便知道我们吃的、穿的、住的没有一样不渗透了工人们的血泪！一粥、一面、一衣、一灯当思来处不易。如果您一时没有机会去看，那末，请听我唱吧！

机器正开工，

炉火通红。

人与煤炭忒相同！

胖子进来瘦子出，

俱人烟囱。

减少点把钟，

加几个铜？

工人不是主人翁。

如此人间即地狱，

翻造天宫。

二十年春

*本篇曾载1931年10月30日《申报·自由谈·不除庭草斋夫谈荟》，题为《工业文明》，诗中第6、8行分别为：“减少几点钟”，“工人乐不在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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